华为,陈春花,当当,张一鸣……这四个名字 ” 同框 “,意味着什么?
答案是,热度,流量,话题性——这里面哪个名字拎出来,都不乏关注度。
而将其串在一起的,是一个 ” 蹭 ” 字。
华为和陈春花,本是大戏原来的主角。剧情梗概是:
华为方面声明:跟陈春花没有任何关系。
(声明背景是:网上出现了上万篇渲染任正非与陈春花交集的标题党、浮夸风网文,文中将陈春花称作 ” 华为军师 “” 华为海军司令 “。)
陈春花声明:那些文章并非自己所写;华为仅为其学术研究案例之一。
到底是谁蹭了谁……在华为与陈春花先后切割之后,这问题引发了吃瓜群众的揣测。
这本是个荒诞剧,结果蹲在瓜田的当当网嫌事不够大,顺势抛了个瓜出来,一下子将观众注意力转到了别的地方——
当当网在微博上发了封公开信,喊话字节跳动及其创始人张一鸣。
这封信说是隔空喊话,实则 ” 硬气 ” 斥责:它将吹捧陈春花的神文,归结于盗版书商与个别自媒体为了利益目的的炒作,随后字节跳动纵容盗版书商,为其牟利提供温床。
互联网公司之间出现利益纠葛后,负责人互怼或官微互斥,这类景象不时有之。
但一家互联网公司向另一家互联网公司致公开信,信中多是斥责,就连将信函例行问候语 ” 你们好!” 也改成了 ” 你
们不好!”,这颇为罕见,也难免引发外界遐想。
打着反盗版名义的当当,将自身置于了道义制高点,它的斥责之态,也容易在正义旗号的加持下收获共情。
但如果把这封信置于复杂的背景框与长时性的坐标轴中,由表及里地看,又会发现事件更多的面相。
01
盗版即作恶。正如洗稿是对原创创作权益的劫夺那样,盗版是对文化创作成果的盗窃,绝不可被容许。
但盗版黑产利益链根深蒂固,并不容易根除。
早些年,很多人都追过一堆熟悉又陌生的 ” 武侠大师 “,如 ” 全庸 “” 金庸名 “” 古尤 “” 古龙巨 ” ……全是李鬼冒充李逵。它连着的,就是盗版利益链。
近几年,国家层面对盗版乱象的整治不断强化:
从 2007 年 9 月国家版权局反盗版举报中心正式成立,到发布 ” 全国打击侵权盗版十大案件 ” 的机制化;从多次开展 ” 双打 “、” 剑网 ” 等专项行动,到明确 ” 实行侵权惩罚性赔偿制度 ” ……都在织牢织密反盗版治理网络。
2019 年 4 月,因为《郑渊洁经典童话皮皮鲁外传》等涉嫌盗版图书 67 万余册,童话大王郑渊洁给北京市文化执法总队送了幅锦旗。
在此之前,他曾跟盗版 ” 量子纠缠 “,他自称:写作 40 多年,有 30 年在疲于奔命保护知识产权。
反盗版机制的完善、动作的频密,无疑给郑渊洁等版权权利人撑了腰。
也得看到,盗版黑产跟专项治理、常态化执法的隐性角力一直都在,打击盗版没有完成时,只有进行时。
02
就此次事件而言,虽然当当网蹭热度的姿势颇显尴尬—— ” 明明是两个人的电影,它却偏要加戏成主角 “,但能将打击盗版的议题带入公众视线,并非什么坏事。
唤起打击盗版的共识是好事,问题是,它选择了吃相挺受争议的一种方式:借反盗版名义,来了一出 ” 踩人抬己 ” 的拉踩戏。
联想到郭德纲的那句 ” 同行是冤家 “,又联系起图书电商格局的变化,当当借机发难,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酝酿多时,颇可玩味——可以看到,在炮轰对象、方式和时间点上,它都挺 ” 讲究 “。
对象上,它原本似乎可将反盗版箭头对准各个平台,毕竟,任何大型平台都没法杜绝盗版。可它为什么最终瞄准了头条抖音?
原因兴许在于,头条抖音切入了其腹地——短视频 + 直播 + 文字超链,对其传统货架电商的卖书模式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。
《抖音电商图书行业发展数据报告》报告显示,在兴趣电商的带动下,每天通过抖音电商售出的图书已超过 45 万本。2021 年,平台内图书出版企业号数量持续增长,到年底已接近 1 万,同比增长 134%。
兴趣电商拉动了增量盘子,也撬动了存量蛋糕的再分配。如果说,京东、淘宝、拼多多图书品类业务的成熟,让当当成了输家,那抖音、快手图书业务拼图的补全,让当当又输了一次。
要知道,就在十几年前,当当网还曾垄断图书电商大半壁江山——李国庆曾透露,当当网当时还有底气凭着优势地位,用 ” 二选一 ” 逼出版社网上独家供货。
可如今,头条抖音更广泛的覆盖与更高效的触达,在降维打击中蚕食了属于当当在图书电商市场的既有份额。
方式上,要反盗版,本来可以 ”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“,集结众力将枪口一致对准盗版黑产,可它选择了最具舆论冲击力的发公开信炮轰方式。
诉诸破坏性的 ” 手撕 ” 而非建设性的 ” 探讨 “,以解决问题之名制造出新问题来在所难免。
时间点上,今年 1 月,当当开启了 21 年来史上最大的一次组织架构调整,意在向内容发力,为文化转型铺路。
但这半年来,最抢风头的是东方甄选。东方甄选成了抖音图书赛道发力的抓手,就在刚过去的 6 月,其单月图书销量高达 266 万单。更早之前,无论是 ” 当当事变之庆渝年 ” 大男主李国庆,还是主持人王芳、刘媛媛,都在图书带货方面趟出了路子。
业务冲突与形势变化,无疑给观察此次当当发难的深层意图提供了多维切口。
03
从图书电商竞争关系看,当当将矛头对准头条抖音,似乎是找对了标靶。
但从反盗版的角度讲,当当将矛头对准头条抖音,显然是立错了靶子。
有两个情况不容忽视:
1,近些年来,在知识产权保护强化的大背景下,大型平台针对盗版的治理动作频仍。典型的如:
淘宝:十多年前曾联合数十家出版社共同治理盗版,共同签订反盗版联盟图书版权保护合作备忘录;去年推出基于区块链网络的反盗版系统。
京东:着力加强源头控制,开户前对供应商进行严格的审核,要求开户供应商有出版资质及出版许可证;与出版供应商建立沟通机制,一经发现盗版,马上查处;建立自查与督查机制。
抖音:2021 年上线知识产权保护平台,为各版权方开通线上维权专属通道,全年受理侵权投诉超 1 万次,删除侵权链接超 4.8 万条;2022 年 1 月,与京版十五社反盗版联盟签订图书正版保护合作备忘录,在品牌合作、维权绿色通道、主动防控、线下专案打击等方面展开深入合作,联合推出 ” 防伪 dou 知道好书正新知 ” 栏目;还会基于自身主动防控系统,对平台图书商品进行专项抽检……
当当:发布 ” 拒绝盗版书,坚决主张正版维权 ” 和成立反盗版联盟的倡议;形成了公司多部门交叉审核机制、信誉评估体系、平台保证金模式和大数据监控等措施。
这两年,各类平台协助警方捣毁盗版窝点的新闻屡见报端。
对平台来说,在 ” 避风港原则 ” 下的平台中立责任向 ” 红旗法则 ” 下的主体责任转换的语境中,在跟正版出版商的合作效益远高过姑息盗版之收益的情况下,在盗版黑产最终会造成平台、出版社、消费者多方共损结局的现实里,它们纵容盗版的利益动机只会越来越弱。
稍微有些长线视角与长远眼光,都知道不能以牺牲平台信用和声誉为代价,去为恶作伥。
2,治理盗版是个长期工程,平台与黑产从业者的猫鼠游戏不会结束,盗版也不可能从大型平台上彻底消失。
将盗版清零,是人们内心所向。但因越来越分散化、隐蔽化,盗版行为俨然成了顽疾式存在,没哪个图书电商平台敢说能将盗版乱象 ” 一键清除 “。
高喊打击盗版的当当,仅近几个月就被曝出数起售卖盗版书的投诉。也因如此,反盗版箭头只对外不对内,难免给人 ” 还施彼身 ” 以口实:你这样罔顾自身灯下黑,确定不是纵容盗版?
这不是否定当当的反盗版行动效果,只是说,在盗版黑产套路深深之下,平台的打击盗版之路注定道阻且长,平台要做的就是在 ” 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 ” 的基础上再高一尺,朝着更高效的治理更进一步。
就算没法清零,也要能消尽消。
04
盗版治理越不易,越需要形成 ” 执法者 + 平台 + 权利人 + 消费者 ” 多方协同的共治式反盗版格局。
在此框架下,平台与平台也该形成 ” 反盗版共同体 “,以反盗版为契合点相向而行、形成合力。
特别是当下,网络已成为国内图书销售主渠道,不少盗版黑产会跨平台引流、多平台流窜。
这就需要,身处反盗版统一战线的平台们摒弃门户之见,将箭头一致对准盗版黑产,切忌将零和式商业竞争关系带入到反盗版治理中来。
阅文早前发起的 ” 对盗版 SAY NO” 活动。
针对有些不法分子的流窜,平台们不妨建立健全信用信息共享体系,共享盗版线索与治理资源。
比如,交流反盗版实践经验,实现盗版治理技术与模式的取长补短;共享黑名单,让不法分子 ” 一处盗版,处处受阻 “。
无论如何,盗版才是平台的共同敌人,对一个着力于打击盗版的平台来说,站在对立面的,不应该是另一个打击盗版的平台,而是盗版黑产。
就此次事件而言,当当将自身和其他平台人为对立,分置在敌我两侧,只能是制造反盗版同一阵线的内讧内耗,于行业无用、于社会无益。
既然是以反盗版之名,那也该将注意力资源引向对反盗版本身的关注,而不是盗版以外的 ” 恩怨 “。
某种程度上,友商的 ” 友 “,对应的,也该是在公共利益与共同难题面前多些良性合作,少些恶性竞争。
05
说到底,治理盗版,各个平台都责无旁贷——这里的 ” 责 “,不是要相互指责,而是要共同担责。
对盗版的零容忍,该是平台协力共治的共振点。
犹记得,若干年前,作家韩寒在作品集《像少年啦飞驰》的序言里写道:
“《三重门》以后有很多盗版和伪本,包括《三重门外》《三重门续》《生命力》等等。大家盗版我的书我没多大意见,只是希望可以尊重原著,盗出水准,不要出现跳页漏页,不要把别人的东西搬过来说是我写的。”
从吐槽退回到无力吐槽的妥协姿态,不啻为遭遇盗版后无力感的迂回表达。
打击盗版,就是要 ” 让无力者有力 “,让韩寒们有辙,让侵权者不敢横行。
毋庸置疑,随着知识产权保护力度、深度、广度的提升,盗版问题已大为改善。
但治理盗版需要治理死磕,需要久久为功。
而要将反盗版更好地进行到底,内嵌要求之一就是——要更多地齐心协力,而不是相煎太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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