谣言猛于虎，抖音决定“依靠群众”

每天晚饭后，到小区的小广场上听大娘大爷们聊天，大娘们会说哪家媳妇婆婆又吵架了，大爷们会说俄罗斯从基辅撤军了，诸如此类，人就是喜欢发挥想象力，一厢情愿的脑补这个世界，也总有人喜欢说点奇怪的，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，猎奇是人的天性，大概谣言这种东西，自从人会说话就开始流行了。

某位电商大佬曾经讲，最好的商业形式，或者说最好的生意，就是媒体。我的理解，是因为媒体传达的是脑袋里的东西，所思所想，变化无穷，令人兴奋，而且可以源源不断的供应和消费，不像物质商品，一天只吃三顿饭，只睡一张床，但“最好的生意”却也有最大的风险，人的创意无限，那么谣言的伪装变种也无限，推陈出新也无限，它们制造的混乱也是无限的。

这是不是一个“细思极恐”的事情？

互联网让人的猎奇天性有了新的土壤，谣言传播范围更广，速度更快，但有一点始终不变，有人喜欢听，有人从中得利，这是谣言被制造、被传播的根本，但比以前更好的是，谣言不只散落于各个物理空间，比如茶馆、酒楼，而是汇聚在几十家互联网平台上面，看起来，就更容易被发现和治理。

以前我以为，只要平台想方设法遏制谣言，那谣言就不会存在，但最近才知道，这个看法过于天真。

抖音的人告诉我，机器在后台可以预警出相当一部分谣言，谣言是天生有一些特征的，比如画质低劣，表述不清，过度情绪饱满，比如瞬间增多的负面评论，或者奇怪的增长曲线。但问题在于，就算给这些视频打码，提示用户不要轻信，但是抖音如何能够清晰断定这就是谣言？这是关键。稍有不慎，就会侵犯用户的言论自由。

比如“生姜炖鸡可以防癌”，是不是必须请几个权威的大医生会审？比如一个拍摄俄罗斯阅兵的画面，被说成是俄乌战争现场，需要抓取所有俄乌战争视频来建模比对吗？比如“马夫人把雷军说到汗湿后背”，是要找人给雷军打电话吗，还是给马夫人打电话？

造谣只需要灵机一动，而断谣却需要费尽心血，这是一个用高射炮打蚊子的苦活。

如果要一一核实，就算雇1万个人也不够，而且都要是各有一技之长的专家才行，那些就算法律机关或者新闻调查机构花大力气才能搞清楚的问题，哪个企业也没那个能力，也担不起那个成本，退一万步，如果要把每天小区广场上造谣生事的大爷大妈都揪出来，你能想象社会该是什么样子？

谣言是一个社会问题，所以抖音的思路是依靠社会来化解，像生姜炖鸡可以防癌，就要跟卫健委合作，靠专家队伍的知识体系来判定。而比如马夫人把雷军说到后背汗湿，就依靠媒体，他们天然感兴趣，让他们去打电话。比如拿俄罗斯阅兵的视频当成俄乌战争，有没有可能请退休军事老专家来帮忙鉴定，他们有能力，有时间，可能真想发挥余热，造福社会。

这需要把全社会的力量都卷进来，想象这样一个场景，无数人脑袋里的创意和猎奇所捏造出来的东西，需要有相应的同样聪明而但有责任感的头脑去一一识破，化解，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，也是一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图景。

我就想起来，抖音母公司字节跳动的使命是inspire creativity，激发创造，抖音魔力即来自于此，但这枚硬币的另一面是，人性之恶也会借助创造力威风八面。欲戴王冠，必受其重，一个在大脑里的事业，一场在大脑里的战争。

抖音的朋友有句话挺打动我，治理谣言是西西弗斯推巨石一样的艰难，没有终点，需要一直的尽全力，只要还活着，就没的选。

我一直在讲商业的一个缺陷，是不闭环。商业就是你愿意买，我愿意卖，买卖完成，挣到钱，完事，衡量商业是不是成功，看利润和市值，所以，单看商业，我一直以为企业没有对抗谣言的动机，因为谣言带来流量，流量带来收入，但这显然想偏了，谣言每带来一份流量，也伤害一份用户信任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，主动去掉谣言流量，企业才能护住根。

一位大哥跟我讲，商业从来就不是孤立存在的，企业存在于社会之中，任何企业都无法承受谣言的间接伤害，一个恶性事件所能引发的群众的愤怒，在今天的社会氛围里，完全有可能打倒一个企业，尤其是寒冬之中，人心需要一个替罪羊来稀释掉自己的惶恐，这一直是高悬在所谓平台企业头上的利剑，没有哪个企业会天真到掉以轻心。

关键在于，企业所身处的社会大循环的问题，也必须借助这个社会的整体循环才能够消化。

在很多社会，企业家都是在英雄和剥削者这两者之间来回摆荡，有时候风光得不行，有时候脆弱得很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，商业服务人性以获得利益，这是一面，但商业也可能为人性所反噬，这是另外一面。

以前我真觉得企业没有动力去改造人性，教育用户，你一改造一教育，婆婆妈妈唐僧一样，用户都跑到对手那里去了。可后来才意识到，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复杂性，不力所能及的循循善诱，放任到底，大船真的有可能跌宕起伏，谁都不安稳，小企业可能没那个能力，但平台企业推卸不了这个责任。

什么是平台？说到底，平台就是社会万象的折射，在真实的社会里，人们的行为无法控制，就算有法律，每天都有事故，就算有红绿灯，每天都有撞车，每一个自由行为都有无穷多的外部性，都有无穷大的复杂性，做平台很牛，但做平台也确实难。

我们需要对做商业，尤其做媒体，做平台生起足够的敬畏心，无论是躬身入局的人，还是旁观看戏的人。

东方西方在近代都不约而同出现一股潮流，不再单单以市场价值来衡量企业，而同时要考核社会价值，市场价值所体现的是要利用人性、服务人性来赚钱，而社会价值体现的则是要对抗人性之恶，来保护企业自身的安全，以及这个社会大船的稳健。

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，服务群众，发动群众，依靠群众，这是所有企业的归宿吧。

最后这几句虽然有点像说大话，忽悠打官腔，不过我自己知道，这都是实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