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头该对北极鲶鱼亮剑，而非对东方甄选打拳

文 | 佘宗明

这年头，总有些人对锤企业这事上瘾。

Ps：这里的“企业”得加个限定词——民营。

为什么是民营企业？

因为别的他们也不敢锤。

说到这，网红“铁头惩恶扬善”可以来上一句：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。

01

就在10月9日晚，铁头在直播间里预告，他要让东方甄选付出惨痛代价。

考虑到他今年8月曾因举报杭州新东方违规补课而深陷舆论漩涡，现在又叫嚣着要对东方甄选亮剑，俨然要对新东方死磕到底，我不由得以最坏的恶意揣测：他到底是被新东方挖了祖坟，还是在“旧西方”那参了股，以至于他跟新东方这样不共戴天？

铁头扬言要对东方甄选亮剑后，“铁头宣布将打假东方甄选”的词条很快登上了热搜。

对于打假，我毫无保留地支持。假，就该被打。

只是我不太懂：若是东方甄选卖了假货，那为什么不立刻马上尽快曝光，非要等到“下月初”呢？

你又不是3·15晚会，非得凑够十条八条黑料才能召唤出一个节目，也不是卓伟，非得等到“周一见”。

明星八卦早一天晚一天并无大碍，可假货问题不一样，其弊害远非明星八卦可比，早一天曝光就会减少一批受害者，“高延时性”曝光无异于变相姑息，为何要攒着料等11月再曝，就不怕东方甄选在揭丑前的窗口期“毁尸灭迹”？

细看原视频才知道，铁头的预告里固然狠话一大堆，却并没放出什么实锤，只是说东方甄选“利润已经非常高了”“50元的产品，故事就要40元”，是媒体基于他的“打假博主”标签，默认为他是要对东方甄选打假。

他说要让东方甄选付出惨痛代价，前提是“如果你没有按照国家法律法规”。

照这路数，我挥拳可以比铁头挥得更猛，直接就向马云马化腾发起“单挑”：如果你没有遵守法律法规，我要让你付出惨痛代价。

把“未然”当“实然”再推导出“应然”，这么反逻辑的逻辑，“逻各斯”倡导者赫拉克利特看了怕是会流泪。究其流氓程度，不逊于那句“抛开事实不讲，你就没有半点错吗”。

在此想给铁头一句劝：这份情绪表演，更适合用来瞄准北极鲶鱼，而不是针对东方甄选，毕竟，那样撬动的流量杠杆会更猛。

02

不得不说，在“流量的尽头是带货”在直播真经的助力下打通流量变现的任督二脉后，很多人流量攫取的手段，就在以180迈速度朝着追腥逐臭猎奇搞怪营腐而生的路上一路狂奔。

追求流量无原罪，追求流量变现也是，“吃饭嘛，不寒碜”。

唱“挖啊挖”的幼师黄老师在直播间掘金，为女维权之路比李雪莲还艰辛的江歌妈妈江秋莲靠带货来养活自己，我都100个支持——只要合法。

有影响力变现路径却不变现，当然值得尊重，只不过，在“但凡多犹豫一会都是对钱的不尊重”的世俗评判体系下，这很容易落得个“装”的评价。

但追求流量这么单纯的事，掺杂“替天行道”这般庸俗的情节，味道就有些怪了。

想带货挣钱，你就好好地带货挣钱，专业、诚信、不坑人；想伸张正义，你就好好地伸张正义，圆你的堂吉诃德梦。

堂吉诃德要是喊着“3、2、1，上链接！”那他靠大战风车圈的那点粉丝恐怕都不够掉的。

这不是要全盘否定“打假博主”的存在价值，而是说，当“打假”的手段跟“带货”的目的串在了一起，很容易让道德回旋镖击中自己。

揭露科技与狠活的“歪嘴战神”辛吉飞，不就被网民起底多次为科技与狠活类产品带货，还被“打假界鼻祖”王海曝出卖假货吗？

而打假天王王海自己就从不标榜打假是为了正义，也从不带货，他就是奔着“假一赔十”去的，相形之下，这就纯粹多了。

很多“打假博主”带货转化效率很低，有个重要原因就在于，很多以商业道德化为基点的扩大化打假跟“既要又要”的诉求之间存在天然冲突——当你向他人扔去道德飞镖时，网民也必然会“以你之道还施彼身”，以高道德标准去要求你。

舆论反噬的生成原理，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。

更何况，有些所谓的“打假博主”口中的正义，与其说是拿来伸张的，不如说是拿来把玩的。

铁头上门手撕新东方，就很典型：他在伸张正义时，恐怕连什么是正义都不清楚。

或许他也不需要清楚，他需要的是找个标靶来满足自身站在高地上的道德激情与杀伐快感，只要这标靶在他拉大旗作虎皮后的张牙舞爪威慑射程内。

03

不排除铁头手里掌握了东方甄选黑料的可能，若是董宇辉们真的卖了假货，那他们就该付出法律代价，这点不能因俞敏洪的人格魅力、董宇辉的圈粉能力而改变。

可这不意味着，铁头当下的爆料方式——故弄玄虚的卖关子式预告，“我盯上你了”之类跟“你瞅啥”同源的社会人语言，还有放狠话却不放证据，就是合理的。

他可以在有证据的情况下打击侵权行为，但不可以在不提供证据的基础上打击民企信心。

都知道，在当下，在多重因素影响下，很多民企仍未从惊弓之鸟心态中走出，还处在信心修复期。

这时候，社会各方要做的，就是克制抡起锤子的冲动，尽量营造“企业友好型”舆论生态，给民企休养生息的空间。

那种一惊一乍的“揭黑幕”，倘若只是戏精上身式的虚张声势，显然是跟“提振民企信心”的方向反着来——在“负面传言-股价震荡”的交互转化已将舆论市场跟资本市场“拉通”的背景下，这很可能给被碰瓷的上市公司和股民造成不小损失。

10月11日，东方甄选股价小幅高开后跳水翻绿，跌了近2%，炒股论坛里，很多网民就说是铁头把东方甄选的股价“打了下来”。

若这是东方甄选直播间卖了假货的链式反应，那当然是东方甄选咎由自取，可若铁头向东方甄选打拳的理由只是对方“利润高”“会讲故事”，那他该为东方甄选的损失买单。

营销本就是讲故事，情怀溢价又不违法。把“50元的产品，故事就要40元”当辫子抓，只能说明，恶意之上是无知。

这更不等于说，铁头向新东方使出铁头功就是站在了正义的一边。

如果说，去打假海鲜店“五两鬼秤”、超市珠宝的“金镶玉”尚在正义范畴，属于接过了工商、媒体手里的强力监督权杖，那他“大闹”新东方教室，其实已跟正义无关，那就是打着正义旗号的廉价道德表演。

在“黄赌毒补”被禁的情形下，举报处在灰色地带的教培，也许是站在了“政治正确”那头。

可正义从来都不是“打拳”激情的迸发，不是斗争场景的移植，不是“革企业命”畸形心态的复萌。

正义得是能看得见“人”的，有人性才有正义。它往往是冷静思考后的“回观”，而非上屋揭瓦的暴力欲望的借机现形。

勾栏从来扮高雅，将“高雅”改成“正义”二字也说得通。铁头以小将姿态叫板新东方时，他跟之前那位念着“满江红”、怒砸苹果店的大妈，应该是共享同一种脑回路。

只可惜，在舆论场中，太多人都将对正义的期许投射在了“地铁判官”和铁头们身上，却不知道：那些“激情有余，理性不足”的暴力欲转向宣泄，很多时候只是以正义之名反正义。

04

要是你觉得铁头很蠢，那就错了，事实证明，他很聪明——他清楚地知道，将铁头功对准谁既安全又有流量。

铁头若是能像“祖师爷”王海那样，能将打假的触角伸向更该伸向的地方，举报国企“向私人账户转账近6亿”，那他也是条汉子。

可他脑中的“红线意识”似乎已为他的正义感画地为牢。

他的正义感，没那么“坚如磐石”。本质上，他就是“在安全的时候才勇敢，在免费的时候才慷慨，在愚蠢的时候才真诚，在浅薄的时候才动情”的践行者。

他向新东方挥拳，无非是因为他知道新东方是可以“动”的，将锤子锤向新东方是没有安全风险的。

耐人寻味的是，8月16日，举报完新东方培训后，他宣布下个目标是河北衡水中学，称“万恶衡水为首”，“打服为止”。

可很快，他在接受采访时又说，自己以后不会再去碰教培补课了，还说自己想去休息一阵子。

经此一“战”后，他内心的“边界意识”也许会更强了。

揆诸现实，尽管有不少网民将“青天大老爷情结”放在了铁头身上，成为他的拥趸，可更多人对他的饱和攻击式打拳并不买账。

正因如此，铁头也搬起砖头砸中了自己的脚：带货遭抵制已是为破天流量支付对价，被扒出曾因开赌场和非法拘禁被判刑，更是“向人扔石头者，也容易被人扔石头”因果律的显现。

倒不是说社会不该给前科人员改过自新的机会，而是说当他沉浸在“革新东方的命”的满足感中时，他注定会遭到反噬。

他若真的正义感爆棚，他完全可以找到大把比新东方更显眼的靶子，比如，北极鲶鱼。

东方甄选终归是“民”字头，北极鲶鱼才是有身份的“败类严选”。

既然要惩恶扬善，那箭头就该对准真的“恶”——东方甄选未必是恶，但北极鲶鱼肯定是。

铁头要是敢碰北极鲶鱼，能圈来的流量恐怕会比硬刚东方甄选大很多倍。

问题是，铁头敢打北极鲶鱼的假吗？

不敢。因为铁头没那么头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