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个人信息保护法》施行，私域流量要终结了｜私域流量观察

在大学时期，我作为沉迷电竞游戏的网瘾少年，哦不对，是作为一名商学院的学生，最感兴趣的一门学科就是《博弈论》，并成功应用到生活之中。

比如在最近的双十一，每当想起又能帮助不少人远离抢红包活动，避免剁手，我就感到十分欣慰：

一个通过堆积数字抢占/覆盖他人点位，并依据点数耗尽后的局面结算奖励的四方博弈。一种优势策略是冲击他人起始位置的小点数，并借助对方原有的大点数格子限制第三方行动

然而即便如此，我依然因为自己过于纯良，而感到与商业世界格格不入，举个例子。

最近《个人信息保护法》在11月1号正式施行，不少大企业内部针对市场营销端组织了讲解与培训，数据隐私这一件与KPI似乎有些遥远的事情，得到了空前的重视。

但我在邀约采访企业的过程里，却发现过去特别爱吃瓜的一批市场人、公关人甚至风控人，都忙于上课或被上课，鲜有人有空接受采访。

历经千山暮雪，我终于拜访到一位某头部奢侈品公司的首席数字官-X总，问他们如此积极工作的原因是什么？这群摸鱼打工人哪来的学习动力？是为了打造更好的商业环境，从而给人们创造幸福生活吗？

这……难道就是先进企业文化的体现吗？！

他站在俯瞰城市森林的落地窗前，摇了摇头。随后宛如长城上的将领，极目远眺着远方那并不存在的烈烈战旗，说道：“因为变天了……他们，要来了。”

一时间，空调风似乎都带上了一丝属于边塞的冷冽。

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我依然大受震撼。

“谁，谁要来了？”

他回过头，露出了佛祖拈花般的淡泊笑容，给了一条禅语：

“不是幡动，不是风动，是职业打假人在动。”

我悟了。

是啊，天真的我还在关注什么数据复制权、数据迁移权，但其实正常消费者在搞清楚自身权益范围之前，职业打假人已经开始维权了。

博弈游戏最重要的不是规则本身，而是制定规则的人、执行规则的人、以及滥用规则的人……分别是谁，基于其立场又会怎么想。

人是一切博弈的最终章。

一刹那我脑海里浮现了无数骚操作。比如关于复制权（消费者可以要求复制提取自己的数据信息），大企业或许有做好准备，但绝大多数中小企业，别说给消费者提取属于他的会员信息了，光是在后台按一下列表搜索，系统都有可能死机。

对外，有相关的客服流程吗？对内，有相关的办公流程吗？这些流程合乎规范吗？

有面临同时间、大批次、有预谋申请提交的风险应对能力吗？

除了来自职业打假人的，有没来自竞争对手通过利益诱导，引导消费者转移自身数据到其身上的可能呢？

数字时代发展太快了，个人/组织的学习速度，总是和技术爆炸的速度有所差距，一方面要积极拥抱安全合规，另一方面也要防范暗处的风险与恶意。

看到我明悟的目光，X总笑了笑，说还不够，正所谓佛观一钵水，四万八千虫。

“在你眼里是一条法规，在我眼里，是一片元宇宙。”X总张开双手，以一种拥抱太阳的姿势说道，“你知道吗？从今天开始，私域正式进入了会员时代。”

我抬手遮住那耀眼的光芒，“为什么？限制了企业掌握消费者数据，应该阻碍了私域建设才对吧？”

“恰恰相反。”

X总坐下来，用手指沾了沾茶水，在桌面上划了一个圈，并在圈里写了一个“合”字。

“消费者成为会员的过程，本质就是一个主动授权的过程，同时技术开发带来了无限可能性，在合规和良性发展的框架下，对品牌而言几乎是最佳的私域路径。
但一个绕不开的词是合规成本。无论是拼团、裂变、付费会员等等前端应用，还是背后的SCRM系统、知识图谱开发、相关人才的招聘与培训，甚至是相应的法务、风控……还记得蜘蛛侠里的那句话怎么说吗？公司越大，责任越大。”
“可是这不就是指私域的成本提升了吗？”

X总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，“你觉得数据的最大输出源是谁？”
“不法商家……不对，是那些超级平台！”

一时间，我想起了前段时间被广泛讨论的电商数据脱敏。

和水字数操作一并想起来的，就是《个保法》第一章总则中的第一条：为了保护个人信息权益，规范个人信息处理活动，促进个人信息合理利用，根据宪法，制定本法。

即是规范，同时也是为了促进合理利用。

基于《博弈论》中的纳什均衡，线下的麦当劳和肯德基总是会开在一起，线上的商家和消费者也是一样，总是会聚集于少数互联网平台中。

当互联网平台上的用户数据不再轻易可得，订单上用户信息也以匿名方式呈现，并且只留下了合规获取的渠道（多数电商平台都开放了商家会员功能，若消费者注册会员，依然可以获得其手机号），一个必然的未来是商家与平台都将一同奔赴「数字化会员时代」。

然而，经历了职业打假人这种黑暗与反黑暗思考的洗礼，我也开始试着以最阴暗的想法揣摩平台，并问道，那要是平台就想搞围墙花园，不管商家怎么搞都不分享其数据呢？

“你把这张桌子看作市场需求本身，无论平台还是品牌，我们都不过是这之上的清水与浮尘，需求本身是永恒的。菩提本无树，明镜亦非……”

为了避免X总在神棍的路上一去不复返，我赶紧提醒他发量可不少，可不兴和尚那一套。
作为辩证唯物主义者，举个现实例子吧。

“简而言之，我们今天所面临的多数现状，其底层逻辑都是过去无数博弈后活下来的一个’选择’，它不会这么轻易被替换。平台和商家的关系就像鱼缸和鱼，鱼缸再怎么科技、先进和坚固，鱼死了，鱼缸也就没有价值了。

更重要的是，其实对于私域，消费者也是有需求的。衣食住行中，你总有一个稳定的消费习惯吧？有没那种你经常吃的、经常穿的、经常下订单的品牌？”

闻言，我下意识捏起了衣服，X总好奇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牌子，我说不是衣服牌子，是衣服下160斤的肉，这些脂肪细胞上都刻着 I come from 麦当劳。

为了体现西餐的仪式感我还特意使用了英文。

X总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：“就像麦当劳，其实也希望能将你这样的高频用户从人海中辨别出来，针对性地、进一步地给你提供产品与服务。但’辨别’是很困难的，你和麦当劳之间，其实就差了这么一次交流与互信。

此时，一张付费月卡，就能让一切都有所不同。

你给月卡付费的瞬间，就是告诉了麦当劳’未来一个月里我会经常买你’，麦当劳不仅获得了’辨别’，还同时获得了现金流与更准确的产能预估，从而给你这样的少数死忠提供十块钱的板烧鸡腿堡套餐，商业不仅有尔虞我诈，更有两全其美，这就是‘桌子’本身。“

好家伙，原来是私域阻碍了减肥，说话间我偷偷把月卡退了。

“又比如，不少人会特别欣喜于《个保法》规定了在提供基于个人数据的算法推荐时，也要给消费者提供不基于算法的选择权，他们认为自己真的会选，选了之后，就真的能摆脱信息茧房。但事实上呢？你知道如今的商业世界，选项本身就数千万倍于以往吗？”

X总扭头看向了窗外，呢喃道真怀念那个一间小小杂货铺，就藏有半个商业世界的年代啊，那时娃哈哈、椰树汁、健力宝与可口可乐的竞争就足以被人们津津乐道，没有什么新消费，看女妖精，哦不对，是西游记也不需要付费解锁超前点映。

回过神，他总结道：“其实我们依赖算法已太久，或者说，商业文明也已发展到不依赖泛大众消费的时候。就目前人工智能的发展水平而言，算法并不值得被神话，很多时候它仅仅是做最基础的分类工作而已，你会看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茶双十一大促了吗？潮汕砂锅的销量很高、好评如潮，但你不愿意被它刷屏吧？

与数字共生已久的我们，早就处在赛博朋克时代了。

我看了看字数，三千余字了，今天的稿子也水得差不多了，于是在离开之前，问X总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。

X总说，随着如今对品牌自建私域的合规要求与惩罚力度都同步加强，虽然数字原生的大公司多数早有准备，但对于一些刚刚起步做数字化转型的传统企业而言，最好寻找专业人士进行一轮排查，并且重点关注一下自营APP和小程序这两个重灾区。

尤其一些坐拥庞大私域的老板，要理解自身的多重角色属性：即是网络运营者（网安法），也是数据处理者（数安法）和个人信息处理者（个保法）。

而对于那些涉足数据灰产，本身在违法边缘跳舞的企业，要注意的就只有五个字了：

阿祖，收手吧。

采访完毕，X总又继续筹建个人信息保护小组，并展开行动了。